你如何看待如今的國貨,看待自己所做的產品
新京報:你如何看待如今的國貨,看待自己所做的產品? 馬可:中國文化中,最生動最打動我的都是在民間,不是宮廷或皇家的東西,民間老百姓為生活沒有目的、沒有功利心而做的東西,一個板凳可以用幾代人不會壞,簡單,樸實,里面有非常強的生命力。 在城市里,很多食物、產品不能信任,比如一個門把手用幾個月就壞了。百姓日用的品質代表了這個國家的品質。中國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心靈手巧,但大量的抄襲和模仿、缺乏原創成了中國制造的詬病。所以我堅持做原創而高品質的東西,這才是國貨真正能深入人心的唯一的理由。 新京報:你認為國貨最重要的品質是什么? 馬可:制作人的素質決定了品質。一個物件,比如手中的這個礦泉水從瓶身到瓶蓋到其中的水質,所有細節的品質累積起來就決定了一件產品的品質;所有的產品品質累積起來就決定了中國制造的品質;是否能做出高品質的產品是由國人的素質所決定的。要想提高產品品質,首先要提升的就是人的素質,素質由什么而來?態度決定的,一個人在心里充滿對工作的虔誠與自豪感,才有可能制作出最高品質的產品。 新京報:現在的國貨需要怎樣改變? 馬可:國貨目前確實存在短板,但提升要有個慢慢成長的過程。從經濟能力上講,不可能讓13億人用同一品質的東西,無用做的是金字塔頂尖的部分,在無用之前,奢侈品就是國際名牌慣常的解讀——奢華才是奢侈。但我的觀念里,樸素才是奢侈、真誠才是奢侈,去掉外在的浮華,精神的高貴才是奢侈,無用的存在,拓寬了人們對奢侈的理解。樸素、簡潔而充滿靈性才是真正的奢侈。無用出現后,人們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東西,開始問自己:我到底要過什么樣的生活? 林懷民:說到這里,我覺得國貨的品質,其實體現著一種“文化自信心”。 但是我們丟得很快,對于土地、衣服的信心丟得都好快。如今,高樓蓋完之后,四合院、胡同、樹、環境都破壞得差不多了。人們開始反省,要慢,要有個呼吸的空間,時代到了這里,大概是我心里對慢有種渴望。現在全世界在講慢活、素食,慢慢地,能體現文化自信心的國貨,才會成長起來。 賺錢不是我的理想 新京報:之前有定義說無用是個品牌,后來定義為公益組織,是什么促使你對無用的發展發生了改變? 馬可:無用一開始就是朝著“公益組織”的方向去做的。2012年我們就注冊了公益組織,珠海市婦聯最終幫我做了掛靠。到了年底我們從民政局得知,公益組織不可以做銷售,要銷售,必須要去工商局做工商注冊,無奈之下我們才注冊了公司。 林懷民:其實云門也是財團性質的公益組織,我們可以賣票,但是賺的錢不會回到私人口袋里。 馬可:無用創辦的初衷,是想保持公益性,但是不得已又變成了公司,后來還好發現了“社會企業”這個概念,(就是通過商業的手段,做公益的事情)。這個定義非常適合無用,現在的無用是一個比較標準的社會企業。無用的未來,所產生的所有盈利,都會回饋到我們的社會目標上去。 新京報:你們都在強調不是為了賺錢,不喜歡沾染上錢這個因素嗎? 林懷民:沒有,我們愛錢,我們需要錢,舞者需要錢,但是我們不需要錢進入我們自己的口袋。 馬可:錢并不壞,而是錢需要用到該用的地方。中國民間手工藝的保護和傳承需要錢,而我個人的生活并不需要多少錢。相信林老師和我一樣,每個月不會有太多開銷。 林懷民:我就抽煙,買書,不需要去買一千塊一瓶的化妝品,當你搭上了時尚的列車,停不下來的。賺錢干什么,買新手機?像是籠子里的老鼠,一直跑,一直跑,跑不開。商業文化會告訴你一直要消費,其實,我個人賺錢的欲望已經沒有了,只是組織運轉需要錢。 我現在做的事情,希望讓金錢去發揮作用的渠道。 新京報:你每月具體開支大約是多少? 馬可:一個月幾千塊的開支足夠全家老小的開銷了。 新京報:不愿意去考慮賺錢的事,也是你離開例外(馬可1996年與合伙人共同創立的國產服裝品牌)的原因么? 馬可:離開例外,是因為當初創業的理想沒辦法在那里實現,例外后來發展到全國有一百多家的專賣店的規模,但商業上的成功、企業的規模化并不是我的理想。一個品牌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我無法把實現擴大知名度和市場占有率作為目標去追求,我期望通過品牌可以實現的是一種內在精神和價值觀的傳播。 同題問答 新京報:2014年即將結束,能說一下對未來中國的期許么? 林懷民:你讓一個做衣服的,一個跳舞的,去研究習近平的問題太難了吧? 馬可:對中國的期許太多,不知道從何下口。如果非要說,那么我希望GDP可以低一點。而且我更傾向于用幸福指數,來代替GDP去衡量一個國家。 我真的希望,未來的中國,可以更關注一下每個人的幸福指數。 林懷民:我希望一切都可以慢一些,馬可做完事情還有一件衣服存在,而我們舞者演完了,什么都留不下,可是只要還可以繼續演,只要還活著,就沒有問題。 提升經濟,蓋大樓也許可以快速,中國已經創造出歷史未有的奇跡。但生活的品質、國民的素質、文化的厚度,都需要慢下來才能沉淀、積累。未來的中國,能否慢一點呢? 采寫/新京報記者 潘琦 攝影/新京報記者 王嘉寧 編輯/李天宇 采訪手記 馬小姐與林老師 很早之前,就從不同的朋友那聽到關于馬可的種種,她對不認同的東西絕不妥協,她極少接受采訪,卻是時尚圈最矚目的設計師;更多人是通過她給彭麗媛做專人定制知道她,少數人則將美術館后街的無用生活空間當做朝拜之地,愿意提前從網絡上提交參觀申請,付出3天等待,哦對了,有人抱怨,訂制一件無用的衣服,要等棉花長,紗制成,陽光夠,約1-2個月的等待才能拿到。 這些種種若刻意為之,是該淪為矯情的,可當親眼見到馬可時,你看著她的眼睛,就知道這是一個哪怕過了60歲,仍是個內心住著小女孩的純女子。 一個是從自己創辦的品牌鼎盛時期抽身而退、只做有感而發并堅持了8年原創設計的服裝設計師,一個是將現代舞概念在臺灣夯實,并從無到有的將現代舞團“云門舞集”維系了41年的“輕型知識分子”,兩個在各自領域里突破、革新的領軍人物,卻都選擇了最傳統的思維、生活方式。林懷民有一本書叫《高處眼亮》,而當我與兩個處于高處的人團坐時,我只覺得一切都尋常普通,只是也懂,這一刻兩位的謙卑姿態,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生活磨礪所得。 談傳統、談互聯網、談家、談國、談美,末了我還拽著馬可問她如何看待愛,當90后借助互聯網擁抱世界時,這兩位通過不斷研習手藝而愈發回歸本真的人,告訴我,一切被毀掉的,都將重建,而重建需要的不是快,是慢,馬可說,回家吧,家里有一切,林懷民說,慢下來,文化和傳統需要積淀。看到他們,你會對富足有了新的定義,少了非黑即白、非貧即富,當內心安定到一個階段,若又能做些與社會相聯接的事情,生活,即會慢慢的活出美好的樣子。 新京報記者 潘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