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第一夫人”彭麗媛提供專人定制的服裝服飾;八年前,她在親手創建的中國第一個設計師品牌日如中天之時卻悄然而退,獨自來到珠海創建“無用”品牌,由此踏上中國傳統手工藝傳承與創新的漫漫長路,她是馬可。 他能登上美國時代雜志,能在德國國際舞蹈節獲得終身成就獎,這位世界公認的“舞學大師”曾言,挑選舞者就像結婚一樣慎重,他是林懷民。當兩位理想主義者在現實的境遇下相逢、合作,服裝與舞蹈,將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 對話人物 馬可 服裝設計師,多次為“第一夫人”彭麗媛提供專人定制。“無用”品牌創始人,曾受邀參加“2007巴黎時裝周”及“2008巴黎高級服裝周”。 林懷民 臺灣作家、舞蹈家、編舞家。1973年創辦云門舞集,迄今41年,排演超150部舞劇,在世界舞壇享有盛譽。 有一種力量,叫物極必反 “無用”設計師VS云門舞集創始人 內心強大的第一夫人 新京報:許多人是通過你為“第一夫人”彭麗媛訂制服裝而了解到你,你如何看待訂制?林老師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她來為團隊設計服裝嗎? 馬可:過去在民間,衣服是有感情關系的,比如給家庭成員做衣服。現代社會基本上看不到什么手工的東西。很多旅游商品中手工藝品因為制作者的目的變化了,越發的粗制濫造。 這是我做無用的一個原因。我希望每個手工藝人,能理解做無用的初心——傳遞出人和人之間的關心、溫暖,對未來要穿上我們衣服的人,用‘無用’產品人,我們是懷著可以讓人們用上50年甚至100年的心態去做的。 林懷民:我找馬可幫舞者設計衣服。她必須要飛到臺灣,跟每個舞者見面,觀察他們,盡管只見過一面,下一次見到,她會記得每個人的名字。她不是在做衣服,她是在傳遞一種態度。 馬可:任何一種設計,特別是訂制,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服裝要符合穿著者的精神氣質和穿著的場合。 林懷民:對啊,不能穿成馬可這樣就去走紅毯,(馬可穿著針腳明顯,略泛黃的白色麻布衫、松垮的褲子) 馬可:或許以后也可以,當我們的民族自信心提升后。 新京報:為第一夫人訂制四款衣服需要多少時間?給舞者訂制呢? 馬可:這個怎么講? 林懷民:我來講好了,你知道一個概念“餃子是現包的”嘛?馬可做衣服時是個“很龜毛”的人。她給我們做訂制衣服,整天講,“太陽都不出來,太陽都不出來,”做衣服跟太陽有什么關系呢?因為她在用植物染色,用古法,要曬太陽,然后她電話里告訴我,衣服可能會來不及,因為最近天氣都不好。 所以就像一個餐館,“餃子是現包的,或者你可以選擇吃速凍水餃,否則你只有等。” 新京報:為什么會要這樣來完成一件訂制的衣服?是因為“第一夫人”還是對每一件無用產品都會這樣? 馬可:服裝本身不是目的,服裝首先是為人服務,就像給舞者做衣服,我必須和他們見面聊天,觀察了解每個人的性格,知道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才可以設計。同樣每種面料都是不一樣的,能做出恰如其分的設計,必須對每種面料要讀懂。 我個人的設計風格較為簡約質樸、沒有珠光寶氣的浮華,體現穿著者的內在,衣服是人內在的精神氣質的體現。 新京報:你說過自己喜歡有力量的女性,你在給彭麗媛設計服裝的時候,怎樣體現這種力量感?你如何評價彭麗媛?和她交往中,你最佩服她的是什么? 馬可:獨立自信的女人最有力量。這種女性不需要取悅于人或依附于人,所以她們是為自己而穿衣,她們并不在乎他人的評價。她們不會隨波逐流地生活,她們對于自己和內心的需求非常清楚,她們有明確的生活準則,有所為而有所不為,知福惜物。 獨立而自信的女人才會喜愛我的設計,我不需要刻意地去體現力量,因為力量只能來自于內心的強大。第一夫人也正是這樣的女性吧!她在成為第一夫人很多年以前就已經身體力行地投入到環保及公益事業中了。 慣性會剎車 傳統會回歸 新京報:有人說林導的現代舞從傳統的書法中尋求靈感,馬可用最傳統的手藝得到了現代潮流的追捧,在你們看來,如何看待這兩者? 馬可:我對現代這個概念沒怎么考慮過,我生長的地方、受到的教育,都是這塊土地帶給我的,中國也好,傳統也好,已經融入血液中,在創作時不會想什么是中國,什么是傳統與現代。這不是我關注的重點。我更多關注的是作品表達的態度。 新京報:想表達的是什么? 馬可:每個人的答案都不同,都會有自己的理解,盡管我是個設計師,但我看重的不僅是產品的美觀及功能性,更看重設計作品背后的價值觀和精神。 林懷民:每一場演出都有人問我,究竟想表達什么,其實你看到的是什么,我想表達的就是什么。馬可是對付布料,我是對付舞者。 比如《松煙》,不需要去刻意表達什么傳統或現代,有人看到肢體,有人看到整體,有人看到個體,觀眾能夠看到舞蹈的表演就足夠了。我只是找了一些傳統文化當借口,留白啊,書法啊,讓這些舞者能夠有舞臺可以跳舞。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和馬可說的那樣,我生長的環境影響著我,我的概念里沒有中西古今,如果我生長在紐約,現在我編的舞蹈一定會不一樣。 新京報:為什么會不一樣? 林懷民:因為環境不一樣。現代舞里有許多西方的概念和技術,但是經由我編出的舞蹈,外國人一看就會說,哇,這是東方的。其實我沒有刻意去靠近傳統,只是對于我,對于舞者,練太極、練書法、慢慢呼吸,這些事情是最舒服的,我們只是找到了讓自己舒服的方式去通過舞蹈呈現內心。活在現代,我是無法再去做古人的,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東西,你說是現代還是傳統呢? 新京報:盡管越來越多人關注傳統文化,但若肯給鄉民一套樓房,給村婦一件時裝,他們會丟掉田地或者布衣,你們怎么看待這種態度? 馬可:大約是在20多年前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西方市場經濟進入中國,國人開始有了關于時尚、流行的一些認識,這些逐漸沖擊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觀。 不管從現在的教育,還是從互聯網的迅速發展來看,西方文明都在改變著世界,這個沖擊不僅是對中國,去非洲,看到那里的人就像曾經的中國,正在渴求迅速取代原有本民族文化的一切,房屋、服裝、生活的方式。 新京報:所以你覺得傳統被取代是大勢所趨? 馬可:我相信文化中有一種力量,叫做物極必反。20世紀隨著工業化的進程、商業化的滲透,已經形成了一種慣性,這種慣性使得原有的許多傳統價值觀被改變。但是在21世紀,我相信一切都會有轉變,當商業高度發達,科技迅速發展后,人們會發現過度發達的科技、工業、商業其實不能滿足人們的深層次的精神需求,快捷、高速的負面影響將逐漸顯現,此時,許多人會選擇返回鄉村、尋找寧靜的田園生活。因此傳統不會被取代,只是會換一種形式,重新喚起人們對生命本真需求的渴望。 國貨的金字塔尖 新京報:很多人會覺得,“無用”很傳統,但是太貴了? 林懷民:你去無用生活空間,你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里面的衣服沒有商標,沒有價簽,甚至你去問服務員(無用生活顧問)這件衣服還有沒有,她們會給你講,大概要等一兩個月,因為女工在紡紗。 馬可的衣服產量不多,但是無用的存在具有象征性,無論制作的時間還是工藝,都不可能通過一個無用的存在,滿足13億人的需求。但是她存在,她開始發聲,讓人們對這種慢生活有一種情感上的向往。慢慢有人也出來說,我也會這樣做。 馬可:是,無用在做的,一件衣服、一件器皿,每個物件因為投入了心力而被賦予了生命,工業制品大多數是機械化的操作,缺少生命力,缺乏可以讓人感動的東西。手做與機器量產中制作人投入的精力也完全不一樣。 我們追求的不是量產,手工的東西本身也沒辦法量產,但是因為緩慢和稀少,讓每一個擁有的人,對來之不易的物件倍感珍惜,這是與工業制品不一樣的。這種用心會獲得人的珍惜,珍惜才會更少地占有和購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