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她要來上我的節目,心里就忐忑不安。從各種渠道:報紙、雜志、網絡、朋友的口中,獲得了很多關于她的故事,但把這些故事完整地拼一下,又不能拼出一個完整的她來。 我們的導演去上海采訪了她,回來后贊不絕口,大有愛上了她的趨勢。 導演是個成熟穩健的中年男子,相當地有魅力,事業、家庭也都很美滿,但和她相處了兩天之后,竟然興起了和她學現代舞的念頭。而她也保證讓他半年之內上臺,這讓人很吃驚。 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呢?我開始期待和她的見面。 她沒有帶什么助理,是自己開著她的甲殼蟲小車從上海來南京的,路上三個小時。傍晚,我在酒店遠遠地見到了她。 她的膚色偏黑,留了一頭濃密的披肩黑發,一副大邊框的墨鏡,裹了一件巨大的、非常絢麗的大衣服,足蹬一雙高跟鞋,說話干脆利落,走起路來虎虎有生氣,毫無扭捏作態的形狀。 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平添了一份了解她的好奇心。 對于她,我有一種既想了解又有點害怕的心。那天要票的人特別多,因為是個純談話的節目,我們現場觀眾的人數一直都有控制,這次出現了索票的場面,可見大家都想見識一下:一個自己選擇自己性別的人是什么樣的。 我們的對話是這么開始的。在化妝間里,導演介紹說:這是我們的男主持戴軍。她回頭很幽雅地一笑:我看過你的節目,很逗,我還聽過你唱的歌。 我說:啊? 她說:我是1994年回國的,那時候到處都在放你的歌。 她是個非常活潑善談的人,一句話,我們的距離在無形之中就被她拉得很近了。 她的外形已經是個標準的女性了,但她的表情、手勢,包括她說話的神態還是很像一個男人,她也沒有擠著嗓子用尖細的聲音說話。其實,除了改變一個外形之外,她沒有刻意去改變她的狀態。這就讓我很驚奇:她承受那么大的壓力,吃了那么多的苦,究竟要改變的是什么呢? 我問她:今天這個訪談有什么可以問,什么不可以問的嗎? 她笑著說:我這個人是透明的、不設防的,什么都可以說。 我也笑著說:你是什么都可以說,但我們不可以什么都播啊。 話雖這么說,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忍,她已經修煉得刀槍不入了,修煉成這樣,那得挨多少的刀槍啊。 站在舞臺上,我介紹了這期節目的主題后,說掌聲請出本期節目的特別來賓時,心情是很復雜的,大門打開,會走出一個什么樣的金星呢?她會在眾人目光的焦距底下扮演一個女人嗎?面對大家的好奇和詰問,她會尷尬嗎?我突然有些不希望這扇大門打開了,這在我的主持生涯里是第一次。 大門打開,走出來的是一身黑衣黑褲的金星,一頭長發披在肩上,臉上是淡淡的笑容。她沒有很刻意地把自己打扮得華麗高貴,很家居地出現在了舞臺上,顯然和觀眾們的想象有出入,現場有點小小的騷動。 我偷偷地出了一口氣。 這是個神奇的人物,如果要講她的故事,這篇小小的文字是承載不下的。她講述了她的童年,講述了她的舞蹈,講到了上帝給她開的玩笑,把一個女人的靈魂放進了一個男子的軀殼。 她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很平淡、很遙遠,但聽在觀眾的耳中無疑是一聲又一聲的炸雷滾過。她講到她在國外的生活,她的思想、她的感情在那個時候成熟了,經過七年的心理上的準備,她決定改變自己的性別。 我問她:家里的反應是怎么樣的? 她說:我們家是個軍人家庭。 我就沉默了。這中間的故事是一本小說。 她接著說:父親說,從小就覺得你像個女孩子,你自己決定的事你自己去做吧。 我震驚了,她父親是個軍官,說出這話來應該是比中槍還痛的。 她繼續說:母親反應也很鎮靜,讓我考慮清楚做決定。 她說:一個人活在世上很辛苦,活得開心是最重要的,母親說,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沉吟了一會兒,說: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開心很重要,但開心的前提是問心無愧。你開心了,對父母來說,是否會心中難過? 我們的談話就在這樣的話題中進行下去。 說到感情問題,我問她:你一直想做個純粹的女人,所以,你不會選擇一個gay做男友,而gay也會覺得你是個女人,不會選擇你。現在你做了變性手術了,成為一個女人,你會不會擔心真正愛女人的男人不會來愛你? 金星很正式地看著我,加重了語氣說:戴軍,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可以讓我變性,沒有!我是為我自己變性,不是為了任何一個男人! 我突然悟到了,其實她現在所承受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她自己心安,她不愿意再欺騙自己了。 我感受到了她的勇氣。 后來,說到她收養的兩個棄嬰、她的一對兒女,她的臉上真的放射出一種玉石般的光澤。為他們,她改變了自己的生活,她像個母雞一樣地呵護他們,希望這一對兒女能過上最快樂的生活。 我問她:你會讓孩子們知道媽媽以前是個男人嗎? 她說:會!等他們長大一點我就告訴他們。 我說:他們能接受嗎? 她說:一定能,現在他們就看我以前的照片,等到有一天懂了,他們也習慣了。 我說:你太想當然了。萬一他們說,我要我自己的父母,你會放手嗎? 她毫無遲疑地說:我會! 這時,現場的氣氛已經很緊張,我知道應該罷手了,但我不甘心。我又問到:孩子需要一個家庭,為了一個完整的家,你會為了孩子結婚嗎? 她說:這不是勉強的事,要結婚他除了要愛我之外,一定要愛孩子。 我說:我也是個男人,我說說我的感覺吧,愛你已經需要很大的勇氣了,再加兩個不是自己的孩子,你叫他怎么接受? 她說:若不能接受孩子就免談。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提了最后一個問題:等到有一天,愛情沒有了,孩子們又不認你,你怎么辦? 她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現在的孩子有幾個跟自己父母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他要走是他的事,但他們現在帶給我的快樂是無法形容的,我們給予了對方自己最好的東西,這就夠了。 全場一片掌聲。 =================================================================== 素黑,香港著名心性治療師作家,心共振療愈顧問總監。 樂活心療 著名變性藝術家金星,被浙衛一個節目禁止再度出現在評委席上,原因是她的變性經歷。這是荒謬和野蠻的。 16年前他由他變成她的過程是合法和公開的,還讓我們一眾藝術家朋友走進醫院把手術過程拍下。變性后她一直堅守舞者的創作崗位,堅定地過她要過的生活,追求婚姻,當成媽媽。她忠于也熱愛自己的決定和身體內外的呼喚。她沒鼓勵你去變性,她只用身體力行告訴你,每個人都應該追求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誠實地,尊嚴地。 歧視的無知,是壓抑別人的自由,同時踐踏自己的自由。因為,壓抑別人時我們的心是封閉的,雖然在其中也許能得到快感和利益,但這些快感很短暫,換來的卻是長遠的短視、恐懼、防范、攻擊等帶著負面能量的行動和心理準備,自困其中。 否定他人,同時也是否定自己。“他是不好的”簡單如這句話,已足夠激活負面情緒,讓人處于反抗、備戰、掙扎、矛盾和不安中,設法從否定他人的過程中高抬自己,肯定自己是對的。這是費勁的行為,你原來需要花半生去否定別人才能肯定自己的話,難怪你活得那么累,容易被左右和動搖,你無法自主站穩,沒有別人你也不成自己。 能做到不用否定別人,已有足夠力量肯定自己,建立自信的話,你才算是個站穩陣腳,正視自己的人。不然,你也不過是歧視的奴隸,歧視別人,歧視自己。 大部分人其實也不自覺地歧視自己,逃避自己的虛弱,靠借勢打擊別人養活自己的地位和自我。 看穿了,原來他們最不能接受的,也就是自己,唯有靠將自己無限放大,強迫別人認同和肖似自己,才能感到安全,不受威脅。歧視的特性正如是。 可以問自己:到底你害怕什么?為什么他人的存在能勾起自己莫大的反感或反應呢?發現自己的恐懼源頭,你便能正視自己,包容別人。好好正視自己,社會才能和諧、平等和充滿仁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