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難道要靠吶喊嗎?” “舞蹈允許說話嗎?舞蹈藝術需要吶喊嗎?為什么今晚近一半的作品都借助吶喊或者話外音來表達情感,推進情節? ”近日,由中國文聯、中國舞協主辦的第五屆中國舞蹈節第九屆中國舞蹈荷花獎當代舞、現代舞評獎活動的當代舞組最后一場決賽現場提問環節,有觀眾提出了這樣的疑問。事實上,此次比賽讓人看到了當代舞創作取材仍然保持著關注國家、民族、歷史命運,關注生活、生命、現實等,現代舞創作很多舞者自覺探索人類內心的“向內”取向等可喜傾向,但正如觀眾對創作輔助手段的質疑,比賽亦暴露出當代舞、現代舞創作的某些典型問題。 輔助手段拙劣:藝術功力不夠,最后不得不靠喊,靠語言來解決 “舞蹈中的吶喊和語言使用不僅在這次比賽中,在基層創作也很泛濫,甚至有些創作會用開場白把舞蹈情節介紹一遍。吶喊和語言使用,很顯然是舞蹈編導功力不夠,不說話就沒轍了所致。 ”安徽演藝集團董事長、安徽舞協主席、國家一級編導張居淮不客氣地指出。 一個參賽舞蹈聚焦婆媳關系這一老話題,用豐富的肢體語言將婆媳矛盾、兒子兩難的境地演繹得惟妙惟肖,然而,正當雙方矛盾被推向高潮無法化解之時,畫外音中傳來老伴深情勸導的一封信,話音一落,婆媳馬上冰釋前嫌,一切矛盾瞬間煙消云散,虎頭蛇尾的創作讓評委及觀眾倍覺莫名和可惜,更感嘆編導手段捉襟見肘。 “回想一下難忘的天鵝之死,在生命最后一息給人留下的依然是無比美好,并未模仿鳥的哀鳴;經典的《紅色娘子軍》到今天給我們最大的印象是挨打的吳清華沒有哼一聲,洪常青在烈火中就義也沒有人喊‘醒醒啊黨代表’ 。 ”中國歌劇舞劇院藝術指導、國家一級編導夏廣興感嘆,并非不能用非物質手段輔助舞蹈表達,比如我國少數民族舞蹈和祭祀活動,從西周開始到今天,千百年來有很多都是用吟唱、哼唱、吶喊、號子等手段來增強舞蹈表現,但那只是傳統舞蹈表達方式,今天,這種簡單效仿的吶喊和語言過度使用卻脫離了舞蹈應該表達的最高級手段,“凸顯創作的浮躁、膚淺和能力欠缺” 。 以本次當代舞作品金獎舞蹈《我等你》為例,中國舞協副主席馮雙白指出,作品將海軍家屬和每個人都會經歷的等待很巧妙地融合,把等待與相聚、思念與失去等人類真摯情感傳達得綿綿相牽,絲絲入扣,手段不聲嘶力竭,不灑狗血,看上去很淡,觸及的情感卻很深。撥動觀眾心弦,歸根結底在于創作找到精神支點,而不是像大多數創作只忙于交待過程,不理解身體語言要表達的精神內核,有些創作便只能靠語言附會主題,或以吶喊虛張聲勢,輔助手段的拙劣凸顯的是編導功力的欠缺,缺乏真正深入生活的體驗和提煉,以至于創作者精神的荒蕪。 跟風模仿、千舞一面:掌握六字箴言,一分鐘就能編出一個作品 “太多撞臉的作品暴露了我們創新不足,哪怕不那么完整,只要我們有創新意識也是好的,而我們的作品模仿復制意識極強,這種模仿復制是動機上、題材上、形式上、音樂上甚至是動作上的,沒有真正去研究舞蹈的動作語言,找到屬于自己的、獨特的,代表你的作品的語言感。 ”在本次比賽中常??吹阶约旱膭撟鞅灰愿鞣N方式模仿復制的著名新銳編導王珂直言悲哀與無奈。 “很多身體語言一個味兒,一個勁兒,一個晚上看下來的作品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比賽中集中呈現的原創力匱乏問題讓馮雙白不得不直陳憂慮。他透露,本次比賽中嚴重的機械復制、跟風模仿,千舞一面,是評委最痛心之處?!霸u委們甚至總結出一個現代軍事題材和革命歷史題材創作的‘六字箴言’ ,即一打、二抖、三死、四喊、五滾、六魂,掌握這六字箴言,一分鐘就可編創出一個作品。 ” 馮雙白解釋,一打,即舞蹈中一定有機關槍“突突突”的音效;二抖,指槍響后一定是所有人都在渾身發抖;三死,指所有人抖完之后,定然是向四面八方形態各異地倒下一片;四喊,是指在倒地一片的死亡環節中,一定要留一個人不死,以便吶喊;五滾,是指倒在地上的人不能就此一動不動,情節推進的方式通常一定是集體在舞臺上滾;六魂,是指在舞臺上滾完后所有人一定是起身獲得重生,體現軍隊或戰斗之“魂” 。 對于這種現象,專家分析,正如在第四屆全國舞蹈比賽中,舞蹈《庭院深深》獲得了中國古典舞創作、表演兩項一等獎,兩三年后,在第五屆中國舞蹈荷花獎評獎中,深宮怨婦題材泛濫成災;第七屆中國舞蹈荷花獎·舞劇舞蹈詩評獎中,長征題材舞劇《天邊的紅云》問鼎金獎,第九屆中國舞蹈荷花獎·舞劇舞蹈詩評獎中,以回家為主題的摘金作品《沉沉的厝里情》尾聲中,所有演員站在臺口高喊“回家”催人淚下……讓人不愿看到的是,這些作品的獲獎,卻成為人們效仿的理由,導致比賽中戰爭題材扎堆、吶喊聲頻現。 “為什么有這么多同質化的作品。就是從根本上放棄了‘藝術創作’這四個字。藝術創作是一個避免重復過去、重復自己、重復他人的無窮探索過程,做不到這點就只能是一個匠人。 ”中國舞協分黨組書記羅斌直言,此次比賽呈現的“向內”取向讓人欣慰,但“向內”要求的是思維的力度和品格,品格包括作品的品格,和做作品的人的品格。這兩點能做到,才能避免天天都活在某一種模式中。舞蹈是人類思維的表達,涉及“道”與“器” ,即形而上與形而下的關系,如若不走出在“器”的層面的淺白庸碌,又何談上升為“道”的深遠創作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