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家討論傳統的時候,尤其是用文學在討論傳統的時候,很多時候會提到五四以來的傳統,但是對于舞蹈來說,往往跳過了五四,直接回到了古典,我今天談到這個題目實際上涉及到中國的民族民間舞,民族民間舞的傳統對于民間舞本身來說實際上是存在于民間的這個層面,而且是一個活體,而且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話題。 我從《云南映象》開始說起,《云南映象》在很長一段時間形成舞蹈演出市場上一個熱點的現象,很有意思,很多人把《云南映象》的成果或者火熱歸于在它的舞蹈當中所謂原生態的歌舞集,因為確實在這臺演出里到農村去請了很多演員,然后對他們進行一個封閉的訓練,這些演員都是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的,直接從農村來的,經過封閉的訓練以后,把他們的很多歌舞直接搬上了舞臺,那么這一塊成為很多人認為《云南映象》演出成功的非常重要的原因,確實也是這樣。因為作為我自己來說,當我走到劇場里邊看到《云南映象》的這些帶有原生意味這些歌舞形式的時候,我是相當感動的,甚至我在聽到里邊的花腰彝的海菜腔的時候,我自己無法解釋,好像馬上要哭出來的感覺。我覺得這個可能是原生文化對我們的一種震撼,它帶著人類這種早期的記憶,甚至像一個人童年時期的純真的一種記憶,突然回到你的面前,突然呈現在你的面前。比如海菜腔,比如煙盒舞。 但是《云南映象》的成功可能不僅僅在于原生的意味,而在于它同時滿足了不同的人群的需求,有一些人可能是對原生的、傳統的文化,甚至是帶有一些獵奇的心態,而另外一些人可能恰恰對這種時尚的、流行的東西的一種追逐,把這兩個東西一下放在一起,恰恰形成了一個非常奇異的、對比非常強烈的景像,而這個景象恰恰也是對應著中國現在的民族民間舞發展的兩個層面。一個層面就是在專業的民間舞的領域,因為這個在世界范圍內都是有特點的,非常有特點的非常獨特的體系,因為我們把它納入到了專業院校當中進行專業的舞蹈的訓練,就是它被專業化了、被經典化了。在五六十年代的時候,我們大量的向民間藝人學習,逐漸建構起了專業的民族民間舞的體系,然后在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我們曾經有一段時間追逐這種商業和現代的受到西方現代藝術的影響,追逐這種現代的東西。到了今天可能我們突然又回過頭去隨著非物質遺產的流行,包括傳統的回歸,我們又回過去開始對原生的傳統的文化又開始回去,像抓住一個稻草一樣抓住他們,在前面一段時間的迷茫之后現在又開始搞田野調查,又開始回到民間去采風。 而我們去采風的時候恰恰進入到另外一個層面。現在這些原生的形式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原生的形式了,比如說以前去采風可能這些民間的老藝人會熱情的、很純樸的真的是在一種文化傳承的狀態當中,但是現在你再去,他們會有一個帶頭的來跟你商量,隊伍拉來了往那兒一坐,一個人多少錢或者這一場多少錢,一手交錢,然后一手他會跳給你看,這個時候我們再去觀測這種原生的歌舞的時候你會發現它已經失去了文化傳承的意義,而更多的被一些商業和炒作的,包括旅游,很多復雜成分所包裹。 從這個問題帶來了我的兩個思考,當我們今天在傳統的回歸的熱潮當中,我們再回去的時候發現我們自己對傳統的態度可能才是真正重要的一個方面,我們對待傳統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我們對待傳統舞蹈的傳承和發展。而我們現在對在一段時間的迷失、迷茫甚至忽略之后,然后突然往另外一個極端奔過去了,這個在民間這些老藝人身上就體現的特別明顯,我把它叫悲喜人生,這些老藝人在有一段時間是被我們忽略的,他們過的非常悲慘的生活,突然當那種熱潮回歸以后,他們突然又變成了寶貝了,而我們對待傳統的藝術態度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著這種狀況,而我們現在這種對傳統過度的追捧和過度的回歸,實際上我覺得反而是助長了商業的炒作,在某種程度上注重了商業的包裝和炒作,甚至可能反過來會破壞了傳統。 另外一方面我們在過度的對傳統的回歸當中,可能有時候對發展會有漠視的態度。在我們的舞蹈比賽當中也曾經出現過這個例子,比如說兩個民間舞,一個民間舞可能是沒有經過太多的加工,帶有很強烈的原生意味,而另外一些民間舞可能經過這些專業舞者的創作,可能在我來看這種創作、創造可能更帶有一種推動舞蹈藝術向前發展的力量,但是當我們過度傳統回歸的時候,可能我們會把那個獎項給原生的舞蹈,在同一個舞蹈當中出現了兩個不同的評價的標準,而在這種評價的標準對傳統過渡的追捧當中,可能我們對這種藝術本身的發展和創造漠視了,那些付出了心血去創造它的人反而可能比不過原生的東西,可能到最后,我們把農村的藝人拉過來以后,我們專業舞者跟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抗衡,如果說發展到極端的話有可能就是這樣一個景象。 所以我覺得在這個上面可能對于傳統來說,在民族民間舞的層面上我們可以看到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足以引起我們很多的思考。2000年的時候有一個民間舞,這個可能沒有更多的人熟悉,它的名字叫《出走》,這是用了蒙古族民間舞蹈的語匯,描寫的是什么?描寫的是兩個年輕人,是一個男子的雙人舞,用的是騰格爾《天堂》這首歌曲,藍藍的天空,清清的湖水,但是表現的是什么?表現是這兩個年輕人掙扎著要離開家鄉的時刻,他們要出走,可能在草原的邊緣他們無限的留戀,甚至有痛苦,甚至跪下來沖著故鄉的方向要跪下去,但是最后他們還是痛苦的踉踉蹌蹌的出走了,這個舞蹈用的是蒙古族的語匯,但是這個語匯已經和我們傳統的民間的蒙古族的舞蹈有了很大的變化,加了很多創造性的因素,我覺得這個舞蹈像一個隱喻,我們在精神上好像遵循著這種傳統,但是在肉體上我們義無反顧的一定要出走,不管這種出走是因為什么原因,可能出走以后不管怎么回去都是回不到原點的。讓我信心的一點是不管他們怎么出走,畢竟是從這個地方出發的,必然會帶著和傳統之間割舍不斷的一種聯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