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萼定開始嘗試編創作品是在被形容為“編創者大爆發”的上世紀80年代,他依照先前在內蒙古體驗生活時獲得的印象,創作出人生中第一個作品《牧馬人之歌》。隨后,他與舒巧合作,參與創作了《岳飛》、《畫皮》、《玉卿嫂》、《長恨歌》、《黃土地》、《達賴六世情詩》6部舞劇。 在不斷探索中,應萼定逐漸對戲劇性舞劇產生了疑惑。他認為,舞蹈不是翻譯戲劇情節的工具,一味追尋戲劇結構的舞劇并不是理想的舞劇,停留在解說故事的舞蹈是淺白的。“舞劇的發展歷程大致可以分為3個階段:一開始,舞劇各元素之間是一種分離的狀態;接著,舞蹈開始追隨戲劇結構,舞蹈和戲劇是一種二元結構;而理想的舞劇是各元素高度統一的舞劇,是一元的舞劇。”他分析那些打動自己的經典作品,它們的劇情并不復雜,大多早已為人所熟悉,但他仍然一次次為之感動,由此可見,他的感動源自于舞蹈藝術獨有的藝術感染力。因此,他堅信,舞蹈是可以不依附于其他因素而自足的藝術。應萼定還認識到,舞蹈無法塑造個性化的人物,只能表現類型化的人物。所以,從《黃土地》開始,應萼定嘗試以舞蹈場景來構織人物內心情境和情感氛圍,而不是圍繞人物性格、戲劇結構來進行編舞,這種探索在隨后的《女祭》、《如此》、《生命之歌》等作品中越來越成熟。他說:“舞蹈應當表現精神、表現情感,我并不打算創造非常具象的人物,我希望每個觀看我作品的人都能夠把自己投射到作品的角色中。” 懷著“想去見見世面”的念頭,應萼定于1988年向上海歌舞團辭職并注銷戶口來到新加坡。當時,中國文藝界正在對“舞劇創作民族化”等問題展開激烈的討論,以“質疑”“再思考”“商討”為主題的文章層出不窮。但在新加坡,沒有人談論舞蹈,舞蹈最常出現的場合就是歌星的身后。舞蹈藝術在新加坡得不到重視的現實讓他感到苦惱和失落,甚至覺得找不到自我。于是他開始發問:舞蹈是什么? 在新加坡,沒有人跟他討論這個問題,也沒有人告訴他答案,但是新加坡給了他尋找答案的鑰匙。當時,有關外國舞蹈的資訊、圖片、影像在國內有如鳳毛麟角,而在新加坡,應萼定卻把所在電視臺的資料庫收集到的世界頂尖舞蹈家、舞團的作品錄像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坐標,卻又深深地感到過去這么多年的創作尚屬稚拙。 為此,應萼定萌發了攻讀舞蹈編導的想法。無奈當時電視臺新推出的一檔《優雅獅城》節目需要他每星期編排一個時長5分鐘的作品,巨大的工作量使他的想法在短期內難以實現。但是,應萼定轉念一想,自己現在不正處在一個任何編導系學生都難以企及的便利條件上嗎?每周有專業的舞蹈演員供自己創作、排練,每周要推出一個作品的編排頻率,世界上有哪一所學校能夠為學生提供這樣的環境?所以,在日復一日、周復一周的構思、創作、編排中,應萼定不斷探索著“編導的基本功”,并將自己的思考用一個個作品呈現出來。可以說,他是在一個個“實驗”中成長起來的編導家。 應萼定坦言,在新加坡的7年,是在繁忙中沉積的7年,是他對舞蹈本質進行思考的7年,同時,也是他的舞蹈觀念發生顛覆的7年。有了這7年的積累,他才能在接任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的時候,面對每年約3臺作品的創作指標時游刃有余,甚至是如魚得水,因為終于有一個專業舞臺、一支專業團隊可以滿足他在新加坡積累下來的創作欲望。 1998年,應萼定來到澳門。當時的澳門別說專業舞團,就連專業舞蹈教育機構都沒有。但就是這樣一個澳門,已經連續舉辦幾十年校際舞蹈比賽,在內地獲得好評的舞蹈作品也往往得以傳入澳門,在降低難度后被廣泛翻排。應萼定清楚地意識到,要發展舞蹈藝術,就必須有足夠的專業班底。經過3年的籌備工作,澳門演藝學院舞蹈學校于2005年正式成立,隨后,澳門青年舞蹈團也得以建立。這一時期,應萼定的精力主要集中于舞蹈教育。 澳門演藝學院舞蹈學校的課程設置一方面參照上海戲劇學院附屬舞蹈學校的教學大綱,一方面根據澳門融會中西文化的特點改革課程,使課程設計銜接內地、香港及國外高等藝術院校。同時,在澳門教育暨青年局的要求下,學校非常注重文化課程。這樣的規定正合應萼定之意,因為他希望培養出來的學生不僅擁有靈動的身體,同時也具備活躍的思維。為了培養學生的思維能力,應萼定早早就為他們開設了現代舞課,學生從二年級開始接觸現代舞。他認為,現代舞是一種思維方法,是一種觀念,學習現代舞有助于舞者發掘自己的身體、活躍自己的思維。 應萼定對技術技巧學習也有獨到的認識。他不贊成安排學生花費大量時間練習一些在現實舞臺上極少采用的高難技巧,他以水袖舉例:“我不會安排一個學期甚至一個學年來讓學生學習繁復的水袖技巧,我希望把這些時間用來發展學生的身體能力,發展他們將來可以迅速掌握水袖技巧的能力。” 澳門演藝學院舞蹈學校第一屆桃李花落之時,應萼定為他們編排了《奔月》,他將人類天性中對彼岸世界的好奇心與求知欲寄寓于作品中,新生的《奔月》不僅是他對過往的革新,或許還蘊含著對年輕人的期冀。第二年,他為新一批畢業生創作了《生命之歌》,他希望借助這部作品向當局呼吁,為這些拼命練習的孩子提供一個展示的平臺,同時,《生命之歌》也是他走過一個甲子輪回之后,一份對生命的思考與感悟的總結。 如今,應萼定仍然健步走在探索的道路上。回顧一路走來的漫長旅途,應萼定感慨:“許多人覺得舞蹈膚淺,事實并非如此。舞蹈本身并不幼稚,是我們把它做幼稚了。” (文章來源:中國文化報/作者:宋敏芝) |